讲述人：宁乡市检察院未检检察官陈娟

整理：法制周报·新湖南记者 李翔 见习记者 廖悠悠 通讯员 罗亚莹 李冬 杨婷

“检察官，谢谢你。希希的抚养权判给我了，从今往后，孩子会和我一起生活。她现在懂事了很多，我会好好陪伴她，尽到母亲的责任。”电话中，希希妈妈的声音欣喜中带着哽咽。我的内心，终比窗外的四月天还要暖。

“那时是盛夏，视频却让我脊背发凉。”

2021年8月，夏蝉乱鸣、骄阳似火。顶着烈日去看守所路上的我，收到一则视频：一个女童满身淤青，手背遍布血痂。一瞬间，身处湖南桑拿天的我，却感觉如入冰窖，多年从事未检工作的直觉让我嗅到了家暴虐童的犯罪气息，强忍愤怒看完视频，我马上向公安机关核实是否接到相关警情。

公安机关很快回复我：宁乡市某村干部小王认出视频中的女孩正是其所在村的女童希希，他履行强制报告职责，立即向公安机关报了案。宁乡市公安局迅速立案、侦查，我提前介入了该案的办理。当务之急是赶赴乡镇、调查核实，把事实真相查清楚!走访得知，希希今年只有5岁，父母在她2岁时离婚，现在跟着父亲徐某和继母一起生活，更令人痛心的是，她身上的伤是亲生父亲徐某造成。案发后，希希生父和继母把希希一个人留在爷爷奶奶那，连夜逃往继母娘家。当晚，我和市民政局主管儿童福利的负责人联系，请求他们暂时将希希安置在未成年人救助保护中心，安排专人看护。我告诉她不要怕，约定明天和她在“宁姐姐”一站式女童关爱中心见面。

初识“小刺猬”：伤痕触目惊心，微笑令人怜惜

“宁姐姐”一站式女童关爱中心是宁乡市检察院和与市妇联、公安、教育等8家单位联合申报的湖南省妇联维权创新项目。第二天我们在这里如约相见。虽然已经看过视频，有了心理准备，但当希希真的出现在我面前，我依然感到痛在心头：她披头散发，小小身子瑟缩在角落的椅子上，活像一只“小刺猬”。看见我们进来，她赶紧别过脸，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，裸露的小臂上淤痕青一块紫一块。想到我女儿也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纪，我轻轻把她拢在身前，给她编了两只羊角辫，她抬头回了我一个甜甜的笑容。

由于希希的家人有作案嫌疑，我们邀请了宁乡市妇联提供的心理咨询师一同到场参与询问。一开始，希希防备的惯性让她三缄其口。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情绪，我们和她玩起了沙盘游戏。希希用沙盘模型做了很多“好吃的”， “检察官阿姨，这盘送给你。”“也送一盘给爸爸吃好吗?”希希却一撇嘴：“我不送，爸爸打我。”她指着身上的伤，说都是爸爸打的，有用衣架抽的，有用木棍打的，还有用剪刀扎的。经鉴定，希希的人体损伤程度为轻微伤。

“小刺猬”的另一面：爸爸的“管教”栽下的“刺”

身体的伤是轻微伤，内心的伤却是千疮百孔。询问结束后，乖巧的希希突然开始哭闹，大声叫嚷、极端抗拒，“我不回家!”原来她以为我们是要送她回家了。我问希希那你想去哪里?她指了指心理咨询师和我，我俩哭笑不得。好在我们已联系上了希希的亲生母亲李某，她及时赶到将希希接回自己家。

徐某到案后，如实供述了自己曾多次家暴女儿，甚至把她带去水渠边用水淹来恐吓的事实。他辩解道，希希非常调皮捣蛋，经常对着别人吐口水、弄坏家里东西，偶尔还有小偷小摸行为而且屡教不改，自己只能这样“管教”孩子。

经调查核实，希希的顽劣表现的确属实，但我们见到的希希却也天真善良。她愿意和我们亲近，也愿意听从我们的教导。我想起上次询问希希时，安排她在心理疏导室玩沙盘，并提前与她说好，不能把沙子撒到地上去，15分钟后我们回到房间，地上果然干干净净。心理咨询师文老师告诉我，希希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，由于长期缺乏关爱，往往会故意表现出顽劣的姿态，用最大的力气发泄出她的不满，其实是在向父母发出求助信号——“爸妈妈看看我、关注我、陪陪我!”爸希希正是以这种叛逆的“顽劣”寻求他人的关注。只要用爱呵护，自然就会恢复孩童纯真的本性。

我反问徐某：“你眼中的希希是这么调皮不听话，但你认真观察过孩子的言行，认真思考过她这样做的原因吗?每一个孩子都应该被善待。希希是你的女儿，你真的对她倾注了足够的关心和爱吗?如此粗暴的教育方式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!”经多番沟通，徐某终于醒悟到自己的错误。

为“小刺猬”呼唤爱的回归

徐某的行为涉嫌犯罪，但认罪态度较好，也深刻反思了自己的行为，当地群众均反映徐某平时表现较好，只是教育孩子方法不得当。经认罪认罚程序，我们建议对徐某适用缓刑。希希虽然被生母李某接走，但希希的抚养权仍在徐某手中，李某担心徐某或其家人会以此为由强行带走希希，我们建议她提起变更抚养权的民事诉讼并承诺提供相应帮助。今年2月，我院支持起诉李某变更抚养权一案，法院支持李某全部诉讼请求，并向徐某发出家庭教育指导令，要求他履行监护义务，真正尽到父亲的责任。

2021年12月，我在对希希一家进行回访时得知，希希接回后，原本在宁乡县城打工的李某，立即回到老家找了一份超市的工作，用更多的时间陪伴希希，希希现在和妈妈还有外公外婆一起生活。有了家人的关爱照顾，希希依然有些顽皮，但行为习惯有了很大的蜕变，再没有过破坏行为，学会了尊重他人。关爱与陪伴让希希渐渐走出阴霾，我欣慰地发现，伤痕不见了，“刺”也不见了，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浑身是刺的“小刺猬”了。

尾记：每个孩子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，他们不是天生的“捣蛋鬼”“淘气包”，他们的眼里闪烁的、心里蕴含的，都是对父母爱的渴望。从检9年，见过太多因为缺乏家庭关爱而迷失在犯罪深渊的孩子，他们迷茫、彷徨，对家的印象模糊。家庭，理应是保护孩子的第一道防线。我记得《遇见孩子，遇见更好的自己》中的一句话，“我们之所以成为父母，不是要我们去改写孩子的人生，而是为了净化我们的心灵，让我们彻头彻尾地改变自己。”家长们，当你们扬起教训的棍棒时，请记住：家暴，残害的不只是孩子一时，更是他的一生，甚至是他的下一代。真心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在爱的包围下健康快乐地成长。

[责编:陈佳婧]

[来源:法周视线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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